玥子要咕咕咕了

关键词：夏夜，经过。

（一）
“一帆，我俩离开这皇宫可好？”

（二）
彼时乔一帆正想着心事，闻言手一抖，差点把白瓷茶杯砸了。
他抬起头，迎上王杰希的目光——坚定的、认真的，甚至还有一丝期盼。
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。
“师傅，你…确定？”
“我不是说了，人后无需如此称呼我。”
“那是皇上的旨意，你怎么能违抗？”乔一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。
“你是这么想的？你也希望我把那端敏公主娶回家？”
“我…”
“算了。”王杰希面色忽然冷下来，口吻生硬，“为师还有些事，就不陪你了。”

（三）
乔一帆正暗自懊恼时，王杰希寻个机会与那端敏公主见了面。
“本宫不想嫁给你。”不待他开口，年方十五的小姑娘便迫不及待打断他，“本宫有心上人了。”
王杰希眼中掠过一丝诧异，这端敏公主极得当今圣上喜爱，若她心悦于哪位男子，直说便是，想必皇上很乐意下旨招那人为驸马。
难道说，对方身份比较特殊？
端敏公主似是察觉到他的疑惑，开口道：“我爱慕的人，是杨将军的嫡长子。”竟连本宫也不自称了。
王杰希只稍微一想便明白了。公主是正宫皇后所出，上头还有个嫡亲哥哥，被封为太子。皇后姓孙，娘家强势，孙氏一门曾出过两位太后，就连最受宠的淑妃林氏也和孙家有那么点血缘关系，膝下养着低位宫嫔所生的三皇子，皇上怕是不会同意她找个高门夫婿了吧。
那太子正妃，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家的嫡女。
王杰希正想着，耳边又响起端敏公主的话：“父皇已为宁哥哥赐婚了。”语气似喜似忧。
“…公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？”
“你，也和我一样有喜欢的人吧？”
轻飘飘的一句话，却如雷在耳旁炸响。

（四）
王杰希并不介意暴露这份心思，只是他没想到，最先看破它的人竟是位养在深闺的皇家公主。
他是孤儿，从有记忆开始便四处流浪，幸运时曾觅得一份工事，可勉强裹腹，不幸时和乞丐争食、睡破庙的事也经历过不少，因而他从小便养成吃苦耐劳的精神，性格日渐沉稳，甚至有些不苟言笑。
若不是在十四岁那年遇见微草阁掌门林杰和管事方士谦，王杰希觉得他可能会一辈子流浪下去，哪天厌倦了、堕落了，变成山寨土匪也说不定。
彼时他被带回充满神秘气息的微崖，并被告知要成为阁主大弟子之时，王杰希没有拒绝。
若能过不一样的人生，即使有变数又何妨？
总好过流浪一生，孤独终老而死。
只是王杰希还不知道，更大的变数已在后头等着他了。

（五）
大弟子身份听起来高贵，却并不好当。
微草阁门下弟子三百，大弟子只有一位。为争这宝贵的位置，每时每刻不知有多少不择手段的竞争在微崖上发生。
今天你打我一顿，明天我阴你一下，诸如此类数不胜数，可见这身份有多宝贵，现在却被个不知打哪来的毛头小子抢走，王杰希又怎能服众？
“大敌”当前，原本斗得死去活来的弟子竟团结起来，一致对外，甚至出了个下作的主意。
原本对大弟子之位最有竞争力的人是肖云，也是阁里最有资历的人，平时巴结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。
肖云有位心上人名唤王兰儿，生得极其美丽，却是个自私自利的人，平时仗着貌美，总是吩咐一些对她有意的男弟子替她做事，对大弟子之位势在必得。原本她曾试图勾引过王杰希，见对方无动于衷，心有不满，便寻个合适机会差人将王杰希引到一处偏僻地方，又将爱慕她的肖云约过去，当众污蔑王杰希轻薄他。肖云虽说武艺不错，性格却有些冲动自大，他本身就看王杰希不顺眼，闻言更是勃然大怒，便动手了。
结果如何没多少人清楚，只知第二天肖云被阁主严厉斥责不说，还罚了一顿板子，而王杰希越发被所有弟子排斥。
除了一个人。

（六）
回忆起往事，王杰希甚至还记得乔一帆第一次见他时，身上只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袍子。
“王…王前辈，兰姐…她让你去后山坡，说有事找你。”少年脸色有些白，语气也是战战兢兢的。
“嗯。”王杰希淡淡应了声，心里多少有些猜测，恐怕没什么好事。
原本他是可以拒绝的，当然不是害怕也不是嫌麻烦，只是觉得没必要。
可望着少年略带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，王杰希的心没来由软了软。
算了，这孩子看起来比他还小，处境怕是更加艰难，就应了他吧。

（七）
王杰希被同门暗算，在草丛里足足躺了一下午时，他又一次见到乔一帆。
几日不见，少年似乎更瘦了些，身上袍子破了个洞，脸上脏兮兮的，手里还端着个盘子。
“前辈！”他跌撞着跑过来，笨手笨脚地把动弹不得的王杰希扶起来，“你…没事吧？”
王杰希摇摇头：“只是小伤而已，我穴道被点了，要晚上才能解开。”
乔一帆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，他忽然低下头，声音很小：“对不起。”
王杰希望着被扔在一边的盘子，里面只有几块面包和一点清水，还有少量像是药膏的东西，眼神柔和了些。
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呢，就是被欺负得太惨，也没人管。
王杰希这么想着，浑然忘了他也是没人管的。

（八）
“你真的不出手？”微崖顶上一间素雅的屋子里，方士谦不赞同地开口，“王杰希就算再有天赋，也是个新人，没有根基，你又选定他为大弟子，岂不是任由其他人排挤他？”
“我相信他。”林杰沉默片刻，叹了口气，“他会坚持下来的，我不过是在磨练他而已。”
“有必要这样吗？你看那些弟子，根子都不差，偏偏心思不正，不想着好好修炼，整天勾心斗角，今天竟然直接动手。”方士谦越说越气，“当初把王杰希带回来，是为了把他培养成下一任阁主，锻炼他没错，但这和折磨人是两码事！你这样放着他不管，还不如不要带他回来。”
“他不适合普通弟子的修炼方法，用普通方式只会让一颗好苗子泯然众人。何况，肖云今天这一手反倒是帮了王杰希。”林杰似乎不想多说，“你们以后就知道了。”

（八）
乔一帆陪了王杰希一晚上。
夏天的微崖十分凉爽，环绕它的雾气会在傍晚时分散尽，露出深蓝色的天空来。
微风吹得王杰希十分惬意，他微眯双眼躺在草坪上，看着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。
“有点凉。”少年青涩的嗓音近在咫尺，乔一帆拉拉并不完整的袍子，往王杰希身边靠了靠。
“你怕冷？”王杰希转过头，好整以暇地看他。
“嗯，有一点。我从小身体就不好，落了病根，哪怕是夏天也会受凉。”
“你为什么会进入微草阁？”
“啊？”
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青年一怔，随即露出苦涩的笑容：“我家人都不在了，林阁主与我父亲有点交情，便收留了我。但我没什么天赋，连普通弟子都不如，怎么努力都不行，便只能做些打杂的活。”
“他们平时都这么对你？”
虽说对于王杰希的直白有些意外，乔一帆依然老老实实回答道：“是，我已经…习惯了。”
“你没有想过反抗吗？”
乔一帆以为王杰希不打算再说点什么，心里不由有些难过，却忽然被人握住手臂。
“你穴道解开了？”
王杰希不答话，默默盯着他看了会儿，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，良久，才一字一顿说：“你可想过反抗？”
“啊？”
“老实说，我现在和你的处境有点像。”王杰希语气很平静，可乔一帆总觉得能从里面听出一丝异样，“你或许觉得我很冷静、很从容，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。”
“你可愿意和我结伴？”

（九）
“我愿意。”乔一帆盯着空荡荡的屋子轻声说，一如六年前那个夏夜——他答应与王杰希结伴的夏夜。
可惜，那人刚刚离开了，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应。
明明想答应他，想去拥抱那唯一的温暖和光，为何会变成这样？
仅仅是因为皇上那道旨意吗？
还是深埋于内心的一点不自信和软弱？
师傅是那么优秀睿智的人，自己可配得上？
还有句话是乔一帆一直没能问出口的。
杰希，你究竟希望我以怎样的身份和你离开这深宫？
是师徒，亦或是朋友、亲人，还是——
以爱人的身份？
如果不是，我该如何自处？

（十）
“你喜欢你那个小徒弟，对不对？”
王杰希挑眉：“公主是如何看出来的？”
“你不用敷衍我，我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。”端敏公主不耐烦地摆手，“你回答我是不是就行了。”
“嗯，是的。”
“那不就行了？正好我不想嫁给你，你也不愿和我在一起，不如我帮你们逃走怎么样？”
王杰希：“…”

（十一）
重活一世，齐瑾悦很多想法都变了。
譬如对她百般纵容千般宠爱的父皇最在乎的依旧是权势。
譬如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。
譬如哪怕自己不能活得恣意，能成全一对人也是好的。
她对王杰希产生羡慕的同时，又有些怜悯。都说世道对女子苛刻，男人活着其实也不容易。
断袖什么的，放前世的齐瑾悦眼里是大逆不道，现在她却多少能理解这种感情。
“公主？”
齐瑾悦忽然一笑，眼里多了份坚定。
女人是种敏锐的生物，她原本也不确定王杰希对乔一帆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。听曾经上山历练过的太子哥哥说，微草阁阁主需要经受多重历练，过程异常艰难，为此抛弃身为凡人的七情六欲是极正常的。
王杰希因在宫中辅佐父皇，经常能与齐瑾悦见面。这人向来都是淡淡的模样，气质像极了不沾红尘俗物的仙人。
直到某天傍晚，她因贪玩误了时辰，回宫路上恰好经过王杰希居住的阁楼，竟在窗台边听闻一声低喃。
“一帆…”
“你是我的劫。”
齐瑾悦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。
轻柔的、小心翼翼的，却包含着最热烈的情感。

（十二）
“没想到在外偷听的人是公主。”王杰希轻笑着说。
“什么偷听不偷听的，说得真难听，我只是恰好路过。”齐瑾悦瞪大眼睛，“别拿本宫当那爱听墙角的卑鄙小人！”
“是，公主殿下。”
“你还笑！”齐瑾悦气得咬牙，“再这样我不帮你了！”
“公主打算怎么帮我？”
“今晚亥时，宫里举办宴会，到时候…”
“师…师傅？”一道男声横插进来，生生打断齐瑾悦的话。
乔一帆正站在不远处，脸色发白地盯着他们。

（十三）
“是你啊？那个姓乔的小徒弟。”不待王杰希发话，齐瑾悦倒是先笑眯眯地打起招呼来，“来找你家师傅？那我不打扰你们了。”说完提着裙摆准备离开，走几步又转头对王杰希说，“别忘了，今晚就是个机会，过会儿我来找你。”
王杰希无奈摇头，就凭他的功夫，想逃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，何必等到今晚？
他不是真的要什么帮助，就好像端敏公主也不是来给他提供私奔时机的。
不过是来开导自己罢了，这公主倒是个妙人。
“师傅，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？”
王杰希对乔一帆总对他用敬语这点很不满，结果在听了后半句话，脸立马黑了。
“没有打扰，一帆难道不想对我说点什么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我一直在等你的答复。”
“我…”乔一帆迎着心上人意味不明的目光，到嘴边的话在嗓子眼里来回打转，愣是说不出口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良久，他轻声说。
“你不知道什么？”
“我…”
“你我师徒多年，有什么话不能说？你若再瞒着我，我便去把公主追回来，说我改主意了，要娶…”
“不要！”乔一帆猛得抬起头来，“我跟你走！”
“我喜欢你，杰希！”

（十四）
等乔一帆回过神来时，他正躺在王杰希怀里。
而富丽堂皇的皇城被抛在二人身后，在视野里慢慢缩小。
“你怎么就这样跑了！”
“有你那句话就够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早点带我离开？”乔一帆脱口而出。
“哦？”王杰希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，“你这是嫌我告白得太晚了？”
“…”乔一帆红着脸往他怀里钻去，却听闻上方传来一声叹息。
“如果没有你，我在哪里大约都是一样的。我并非喜欢宫中生活，辅佐齐帝不过是了结前代阁主的心愿。我曾经想过，就这么和你以师徒身份过一辈子就好，直到我被赐婚那天。”
他并非轻易动心之人，一旦动心便是死心塌地。若得不到怀里的人，那么谁都一样。
可王杰希终究是不甘心的。
“一帆，你总是不够自信，以前在微崖上是这样，现在…依然没变啊。”
“但你知不知道，我也有不冷静、不信任自己的时候。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完美，一帆。”
“前些日子我在想，你若没有那种心思，大不了打晕带走，可终究要尊重你的意思。”
“你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你的如出一辙，只是你不敢承认。不过没关系，我既然是你师傅，只能厚着脸皮主动些了。”
“一帆，我心悦你。你可愿意跟我走？”
“这不是已经走了么，你还问我干嘛…”乔一帆小声说。
“回答我。”
“那你刚才怎么不问我？”
“回答我。”
“杰希，没想到你这么霸道！”
“回答我。”
“…”

（十五）
固所愿也，不敢请耳。